1948年10月27日的北平行辕里，老蒋急得直搓手，桌上的茶杯被碰翻三次都没察觉。杜聿明刚跨进门槛，就听见老蒋劈头盖脸砸过来一句："光亭啊，建楚会不会带着弟兄们回沈阳？"这话问得，活像赌桌上输红眼的赌徒在问庄家下一把开大还是开小。
杜聿明心里跟明镜似的，廖耀湘兵团这会儿怕是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。他摸出烟盒弹了根烟，火星子在昏暗的会议室里明灭不定："校长，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，廖兵团那些铁王八现在能剩下三成就算祖坟冒青烟。林总那边刚吃完长春的席，正端着枪等咱往枪口上撞呢！"这话说得够直白，连旁边站着的罗泽闿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。
老蒋还没接茬，罗泽闿倒先蹦出来了，这哥们儿捧着作战方案跟捧圣旨似的："委座，咱赶紧把葫芦岛的弟兄们海运到营口接应，这招叫围魏救赵！"杜聿明一听差点把烟头摁他脸上——好家伙，这主意馊得跟三天前的剩饭似的。他眯着眼打量罗泽闿，心说这参谋学院毕业的高材生，打仗的本事都就着馒头吃了吧？
"罗参军这招妙啊！"杜聿明咬着后槽牙直乐，"调兵舰要三天，运兵要四天，等咱的船到了营口，共军的庆功酒都能摆七轮了！"这话怼得会议室里鸦雀无声，老蒋的嘴角抽了抽，活像生吞了只苍蝇。罗泽闿那张脸顿时涨成猪肝色，手里的钢笔差点捏出水来。
要说这罗泽闿也不是省油的灯，三个月前全南京就数他喊"共军要打锦州"喊得最响。可这年头看对病症开错药方的大夫多了去了，他那些作战方案写得比戏本子还精彩，真打起来全成了糊窗户的废纸。杜聿明心里门清，老蒋这套"中心开花"的战术，就跟拿大顶吃面条似的——姿势挺花哨，实操准噎着。
老蒋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，搓着手直叹气："光亭说得在理，营口那边能撤多少算多少吧。"这话听着丧气，可比起把葫芦岛的家底也赔进去，总算还没糊涂透顶。杜聿明瞥见窗户外头飘落的梧桐叶，心想东北这盘棋下到这份上，跟秋后的蚂蚱也差不离了。
罗泽闿还不死心，捧着地图直叨叨："委座，廖兵团要是......"话没说完就被杜聿明截胡："要是能打出来早打出来了！现在琢磨这些，跟给死人号脉有啥区别？"会议室里几个参谋憋笑憋得直咳嗽，老蒋的脸黑得能滴墨汁。
要说杜聿明这暴脾气，那是有名的炮仗性子一点就着。可这回他真不是存心给老蒋难堪，实在是看不得这帮纸上谈兵的爷们糟蹋弟兄们的性命。他想起侯镜如那几个还在葫芦岛眼巴巴等命令的兄弟，后背直冒冷汗——得亏今天来的是他，要是换个和稀泥的主，东进兵团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共军的饺子馅里打滚了。
老蒋突然拍了下桌子，震得茶杯直跳："就按光亭说的办！"这话听着像决断，细品全是无奈。杜聿明心里明镜似的，校长这是骑虎难下，不得不认栽。他摸出怀表瞅了眼，时针正卡在上午十点——廖耀湘兵团最后一份电报就是昨天这个点发的，整整二十四小时过去，十万大军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。
罗泽闿还在那嘀嘀咕咕翻文件，活像只找不着食的麻雀。杜聿明懒得再搭理他，转头跟老蒋掰扯起营口撤退的细节。说到军舰调度时，老蒋突然问了句："光亭啊，你说建楚他们会不会......"话到一半又咽回去了。杜聿明心里咯噔一下，校长这是还存着念想呢！可战场上最怕的就是这种侥幸心理，跟输光的赌徒指望最后一把翻本没两样。
窗外突然刮过一阵风，卷着沙粒打得玻璃噼啪响。杜聿明想起半个月前在沈阳跟廖耀湘喝的践行酒，那会建楚还拍着胸脯说"不成功便成仁"。现在想想，这话竟成了谶语。他摸出烟盒想再点一根，发现里头早就空了，就跟东北战场上的转机似的，抽到最后连烟屁股都没剩下。
老蒋突然起身走到地图前，手指头在营口位置戳了又戳，那架势活像要在地图上戳出个逃生通道。杜聿明冷眼瞧着，心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？当初要是听卫立煌的固守沈阳，何至于把五十万大军全折在关外。现在倒好，地图上画个圈容易，真要从共军嘴里抢人，比虎口拔牙还难。
罗泽闿这厮偏在这节骨眼上又冒傻气："委座，其实还可以......"杜聿明直接给气乐了："罗参军，您这脑袋是打仗使的还是腌咸菜使的？"这话够损，可比起战场上枉死的弟兄，杜聿明觉得骂轻了。老蒋瞪了他俩一眼，那眼神跟刀子似的，可到底没说什么——仗打到这份上，校长也明白忠言逆耳的道理。
散会时杜聿明特意绕到罗泽闿跟前，拍了拍他肩膀："老弟啊，下回写作战方案记得加条——建议给共军发请柬，等咱部队到位了再开打。"这话够阴阳怪气，可比起东进兵团差点被坑去陪葬，杜聿明觉得已经够客气了。他大步流星走出行辕，北平城的秋风刮在脸上，带着股铁锈味，跟辽西走廊飘来的血腥气混在一块，呛得人直皱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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